淮海戰(zhàn)役期間，劉伯承、陳毅奉中央軍委和毛澤東主席的命令，奔赴西柏坡商討淮海戰(zhàn)役結束后的渡江作戰(zhàn)事宜。途經(jīng)山東單縣時，他們發(fā)現(xiàn)有解放軍傷員隨意開槍擾民。當?shù)馗刹勘M管一再表示諒解，橫掃千軍如卷席的兩位首長還是“小題大做”了一番，聯(lián)手進行了嚴肅處理……

令劉陳兩位首長感動的支前熱情

1948年12月18日晚，淮海戰(zhàn)役已近尾聲，劉伯承和陳毅奉中央軍委和毛主席的命令，離開位于安徽省蕭縣蔡洼村的淮海戰(zhàn)役總前委指揮部，前往西柏坡商討淮海戰(zhàn)役結束后的渡江作戰(zhàn)問題。

他們分乘的幾輛吉普車和卡車，行駛在冰雪之中，為了防滑，輪胎用鏈條捆了起來。車開得很慢很慢，又嘎吱嘎吱地響，一天多的行軍路程不過一百多公里。

20日一大早，他們進入了山東地界，劉伯承和陳毅發(fā)現(xiàn)，一隊隊的山東老鄉(xiāng)，推著裝滿糧食等軍用物資的獨輪車，朝著淮海戰(zhàn)役的前線方向而來；還有許多老鄉(xiāng)用擔架抬著在前線負傷的解放軍戰(zhàn)士，往設在單縣方向的野戰(zhàn)醫(yī)院而去。兩人解放戰(zhàn)爭時期都曾在山東戰(zhàn)斗和生活了不短的時間，對這塊革命熱土都充滿深情。他們一再告誡司機，不要與老鄉(xiāng)搶道，要把最大的方便讓給這些支前的山東老鄉(xiāng)們。

中午時分，他們來到湖西革命根據(jù)地的重鎮(zhèn)——單縣。這兩天的顛簸，大家都非常疲憊，劉伯承和陳毅決定讓大家在這兒休息半天，明天一早再走。隨行參謀人員已經(jīng)了解到，單縣剛解放不久，湖西地委和單縣縣委還沒進駐城里，只有縣公安局在城里負責維持秩序。汽車穿過層層石坊，轉過丁字街口，很快就停在西門里賈家大院門前，這里便是單縣公安局的臨時駐地。

單縣公安局副局長甄兆科等熱情接待了他們，把劉伯承和陳毅請進局長辦公室后，就馬上安排通訊員騎馬去城外，報告給正在郊區(qū)布置淮海戰(zhàn)役支前和情報工作的局長劉銳夫。劉銳夫聞訊馬上回來了，見過兩位首長后，招呼大家用餐。由于條件所限，飯菜十分簡單，無非是單縣的土產(chǎn)羊肉湯和酥燒餅等。劉伯承和陳毅一邊品嘗著羊肉湯，一邊談笑著，吃得十分香甜。

飯后，劉銳夫想到兩位司令員一路勞頓，想馬上安排他們去休息。劉伯承擺了擺手，說道：“不急，不急，我們正想找熟悉情況的地方同志聊一聊呢。”

劉伯承猛喝了一口白開水，十分關切地問：“人民的支前情緒怎樣？對戰(zhàn)爭的反應如何？”劉銳夫回答說：“單縣人民對淮海戰(zhàn)役信心很足，支前勁頭很大，從11月初到12月中旬，已出動4萬多人奔赴淮海前線……辛灘區(qū)兩次就出動擔架300副、2000多人，支前民工頂風冒雪，在槍林彈雨中晝夜不停地在前線搶救傷員800多人，有的還獻出了生命……”

這時，陳毅激動地插話說：“沒有百萬人民群眾不辭勞苦地踴躍支前，就很難保證我們在風雪交加的冬季保持旺盛的戰(zhàn)斗力！”劉伯承也稱贊：“人民在支前工作中熱情很高，干勁很大，很值得敬佩。”

來自野戰(zhàn)醫(yī)院的兩聲槍響

“啪、啪……”劉銳夫和兩位司令員相談正歡之時，外面突然傳來兩聲清脆的槍聲。陳毅警覺地問：“已經(jīng)解放了，城內怎么還打槍？”

劉銳夫從槍響的方向上已經(jīng)判斷出，槍聲來自華東野戰(zhàn)軍駐單縣城的一個后方戰(zhàn)地醫(yī)院。

原來，隨著前方戰(zhàn)事的日趨緊張，一批批的解放軍傷員住進城來，他們中的個別人不遵守紀律，有時會隨便打槍。不過，他們這一隨便不要緊，常常會把附近的老百姓嚇得驚魂落魄。

當時，單縣城外尚有不少國民黨的散兵游勇和土匪武裝在活動，僅僅一二百里外的淮海戰(zhàn)役前線還有幾十萬國民黨的精銳部隊，老百姓過夠了兵荒馬亂的日子，一聽到槍聲就發(fā)毛。就連他們公安局的民警開始幾次聽到槍聲，也是立馬神經(jīng)緊繃，然后趕快去調查槍聲來源。為了這事兒，公安局起初也和野戰(zhàn)醫(yī)院的同志交涉過，無奈人家姓“軍”，他們認為這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，更有傷員認為自己在前線流血賣命，難道在后方玩幾槍就不行了嗎？因此，公安局管不了。幾次三番下來，他們疲憊了，只要一聽槍聲來自野戰(zhàn)醫(yī)院，也懶得去理睬了。

劉銳夫心想，這事是他們軍隊本身的事情，該不該向首長“和盤托出”呢？萬一首長“護犢子”，那自己豈不自討沒趣。因此，面對陳毅的詢問，他先是張了張口，接著就沉默了。

“沒關系的，你大膽說就行?！眲⒉杏H切地鼓勵了他一下，并和陳毅一起用和藹信任的目光盯著他。劉銳夫的心頭頓時一熱，便如實說明了情況。

兩位司令員慈祥的面容頓時嚴肅起來，簡直有些慍怒了。劉伯承正喝著開水，一下把那個粗瓷茶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，碗里的水花四濺。陳毅臉一沉，挪動了一下身子，拍動著椅子扶手，喘著粗氣，氣憤地說：“太不像話?！苯又?，他向門口外喊了一聲：“警衛(wèi)員！”警衛(wèi)員聞聲而入，陳毅吩咐道：“你去野戰(zhàn)醫(yī)院跑一趟，讓他們的負責人馬上過來一下?！?/p>

劉銳夫一看這陣勢，心想不好了，他沒有想到兩位司令員真的較起了真，就忙不迭用小聲打著圓場說：“其實，這也不是什么大事……傷員們上不了戰(zhàn)場，偶爾打幾槍解解悶也是可以理解的……要不，讓下面的參謀人員問一下就行了，何須兩位司令員親自出面呢？”

“這難道是小事嗎？在戰(zhàn)爭的特殊年代，任何事情都不是小事，何況這還是涉及群眾利益的事情！事情其實大得很呢！”劉伯承望著劉銳夫，鄭重地回答說。

接著，兩位司令員就如何處理這件事情，交換起意見來。

聯(lián)手處理傷兵開槍擾民事件

“報告！”

“報告……”

不一會兒，華野一后勤醫(yī)院的負責人就立正站在門外了。劉銳夫見他氣喘吁吁，心想八成是跑步過來的，警衛(wèi)員也一定告訴了他請他來的是什么人了。

劉伯承和陳毅好像根本沒有聽見，仍然態(tài)度嚴肅地低聲交換著意見。劉銳夫只好上前請求說：“首長，是否讓外邊的同志進屋匯報工作？”兩位首長交換了一下目光，陳毅才點頭說：“進來吧?！?/p>

這位負責人進屋后，陳毅目光嚴厲地看著他，聲音不大卻沉重有力：“允許野戰(zhàn)醫(yī)院保留部分槍支，是因為現(xiàn)在還處于戰(zhàn)爭時期，是讓你們用來應付意外突發(fā)情況的。你們的槍支是怎么管理的？傷員為什么胡亂打槍，不聽指揮能行？你們知道嗎，冀魯豫解放區(qū)的人民受盡了反動派的蹂躪，好容易盼到解放。如今，他們正在不惜任何代價地支援我們打仗，咱們應當感謝他們，愛護他們。有些傷員卻在這里胡鬧，如此破壞軍民關系，是絕對不能允許的！今后，你們必須教育傷員服從當?shù)卣念I導，幫助政府保護人民，嚴格紀律……”

陳毅越說越激動，聲音越來越大，面孔也越來越嚴肅。盡管是寒冬，那位負責人不一會兒就滿頭大汗了。

劉伯承盡管也非常生氣，但他并沒有說話，而是掏出他的指南針細心地擦拭著，撫摸著，來回擺動著，通過不斷地點頭表示贊同陳毅的意見。劉伯承心中十分清楚，陳毅是華東野戰(zhàn)軍的司令員，如今他這“一畝八分地”有了事兒，這個“主批人”自然非他莫屬。

當這位負責人主動承擔了責任，認真作了檢查，并保證今后不再出現(xiàn)類似情況后，兩位司令員的心情好像才平靜了一些，示意讓他坐下，親切地和他交談起來，并非常關心地詢問了一些傷病員的治療、生活等情況。

劉伯承一邊撫摸著指南針，一邊溫和地說：“有人說，戰(zhàn)爭打的是后勤。從淮海戰(zhàn)場特點看，參戰(zhàn)部隊多，戰(zhàn)區(qū)廣，部隊又是連續(xù)作戰(zhàn)，再加上氣候嚴寒，確實給衛(wèi)勤保障、醫(yī)院收治增加了困難。中野和華野衛(wèi)生部在前后方共部署了近40所醫(yī)院，同時開設傷員轉運站，全力做好傷員收容轉運工作，你們野戰(zhàn)醫(yī)院為淮海戰(zhàn)役的最后勝利也作出了重要貢獻！”

劉伯承稍微停頓了一下，接著說：“但這不是你們可以不注意遵守群眾紀律的理由。黨中央、毛主席早就指示我們，人民的軍隊要時刻愛護人民，這種魚水之情，是我們賴以生存、百戰(zhàn)不殆的重要保證，我們應當永遠保持下去?！?/p>

最后，陳毅說道：“鑒于你已經(jīng)充分認識到了錯誤，這次就不給你和亂打槍的同志處分了。不過，你回去一定要跟那位同志以及所有傷員都好好談一談，同時要做好槍支的保存和管理，今后不允許再發(fā)生這種事情了！”

醫(yī)院負責人感動得直流熱淚，劉銳夫的眼圈也濕潤了。兩位司令員不僅關心人民、熱愛人民，對自己軍隊的要求又是多么嚴格?。?/p>

晚上，劉銳夫安排兩位首長歇息后，躺在床上，回想著白天發(fā)生的劉、陳首長親自處理傷員擾民那一幕，久久不能入眠。他想，自己今后一定要向兩位首長看齊，時時刻刻以此事鞭策自己。

首長“真跡”留下愛民情懷

第二天清晨，劉銳夫來到兩位首長的房內。他們身披灰色大衣，正在鋪著軍用地圖的桌前借著燭光聚精會神地研究著工作。他不忍心打攪他們，就默默地站在門口等待。

待他們工作告一段落后，劉銳夫便走上前去。劉伯承一看到他，就連忙說：“昨天的那件事，給我們在部隊的管理敲了一記警鐘。說實話，我們在這方面確實有漏洞。剛才，我們已經(jīng)研究了一些方案，已用無線電發(fā)給總前委的小平同志。今后，各地這樣的傷員擾民事情將會大大減少。謝謝你如實反映的情況！”

劉銳夫萬萬沒有料到，他的一次小小“直言”，兩位司令員會如此“小題大做”，對他們滿腔的愛民情懷更加欽佩了，不禁脫口而出：“兩位首長，你們也給我上了一課，我想請你們留點紀念！將來一看到它，我就會想到如何去對待群眾，如何去做群眾工作！”陳毅笑望著劉銳夫，慷慨地說：“有什么要求，只管提?！眲⒉幸参⑿χ膭钏f：“想要啥，說吧?！?/p>

于是，劉銳夫就直截了當?shù)卣垉晌凰玖顔T題詞留念。他們先是推辭說不會寫字，后來商談了一陣，終于答應了。劉銳夫把事先備好的筆墨擺好，劉伯承脫下大衣，抖擻了一下精神，緊握毫筆，略加思索便伏案疾書：一九四八年冬至前一日 冀魯豫人民為完成人民解放戰(zhàn)爭的勝利，盡了最大的努力，現(xiàn)在還是努力于支前工作，十分難得，特致敬佩。 劉伯承敬題于單縣公安局。

隨后，陳毅接過筆，飽蘸濃墨，字字千鈞：勝利在望，繼續(xù)作戰(zhàn)，繼續(xù)支前！陳毅敬題一九四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于單縣公安局。

早飯后，劉伯承、陳毅一行離開單縣公安局，踏上了新的征程，并于月底順利到達了西柏坡。而駐在單縣的解放軍傷員們，自此再未出現(xiàn)過隨意打槍等擾民的事情。

新中國成立后，劉伯承、陳毅這兩幅題詞真跡被收藏于中國人民軍事博物館。兩位無產(chǎn)階級革命家的愛民情懷，也永遠珍藏于革命老區(qū)人民的心中。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王貞勤